最近,在中日邦交正常化30周年即将来临之际,日本东京地方法院又一次对全世界广泛关注的“侵华日军细菌战诉讼案”做出严重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判决,判决虽然首次承认侵华日本731部队在中国浙江、常德等地进行细菌战并造成大批中国人死亡的事实,但却公然违背国际法基本准则,驳回了中国180名细菌战受害者要求日本政府公开道歉并赔偿18亿日元的诉讼请求,由此再一次引发中国人的强烈不满与愤慨,席卷全国的各种声援、驳斥、抗议之声象一幕幕编排娴熟的演出又一次依序上演。
已经记不清这是日本法院的第多少次判决,也记不清这是中国人第多少次爆发出来的愤怒与遣责之声了,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光华寮”权属争议案到本世纪初的东史郎背叛国家案,还有近年来日本法院受理的数十件战争赔偿案件中,在日本政府包庇、纵容与民族主义狂妄情结笼罩下的日本法院,一而再、再而三挥舞着“司法独立”的大棒,击向一个曾经饱受其侵略欺凌而后又给予过其无限宽恕与谅解的民族,让奉行“以和为贵”的善良的中国人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欲罢不能的情感纠结,也永远无法走出那种由期待、失望而生发的莫大屈辱。 对于每一次无视事实、违背法律、蓄意而为的司法裁判,对于来自这个“一衣带水”的东方邻邦跋扬飞扈的张狂、不思悔改的孤行,以及种种颠倒黑白掩盖真相美化侵略的谬论,每一个中国人都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予以愤慨与抗议,每一个怀柔的中国人都难免会义愤填膺、怒火中烧。但是,当如潮奔涌的愤怒火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平息之后,当别人一次又一次的“挑逗”“戏弄”“挑衅”将我们友善的情感渐渐演绎成一种周期性的麻木与无奈之后,我们又该冷静下来思索些什么?行动些什么呢?
为什么日本敢对我们这么张狂?是因为日本民族的劣性使然吗?他们对待美国可从来没有这样张狂过,一副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唯美国马首是瞻的样子,即便当冲绳岛上的驻日美军频频对日本少女施以强暴的时候,日本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些“该死”的美军驱逐出国土,面对美国,日本张狂的劣性到那里去了?是因为日本经济的发展、势力的强大吗?诚然,二战以后,日本在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基础上,经过多年的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取得了长足发展,一跃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但他们对待另一个东亚邻邦韩国可从来没有这样张狂过,当日本足球一次又一次被韩国足球整得没有脾气的时候,当朝鲜半岛的大韩民族掀起一波高过一波“抵制日货”的浪潮时,涤荡日本人心中的只有深深地颤粟与恐惧,面对韩国,日本的张狂又到哪里去了?一位哲人说:“要想作恶者忏悔,受害者必须强大,只有正义强大了,邪恶才会被震摄”,而更多的时候,作恶者的张狂,往往不是因为作恶者太强大,恰是因为受害者太弱小。是的,我们还太弱小,或者说还远没有强大到足以让日本对我们进行主动忏悔的程度,经济改革的步伐任重道远,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仍然在低水平徘徊,国际作用与声望与大国的地位极不相称,作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之一,在安理会圆桌会议上常常举起遗憾的弃权牌正无奈地表明着我们的现状。我们太善良,崇尚中庸之道、讲究修睦敦信,甚至连韩国人那种时刻铭记丧国之耻渴求胜利凶狠十足的杀气也成为一种奢求,最后只能让 “农夫和蛇”的故事一次又一次地演绎至今。
为什么日本的法院敢对我们这么判?是因为我们的证据还“杂乱无章”,除了散落于民间的各种回忆之外,日本发动那场侵略战争的各种遗迹、旧创、有形证据竟然如风般地无处可寻。曾经惨烈的南京大屠杀,提醒后辈的仅只是一座在南京江东门“万人坑”上修建的堂皇气派极具现代气息的纪念馆而已;从1938年持续到1943年的极端恐怖的重庆大轰炸除了几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只有如今重庆这座闹哄哄的城市里四处可见的做了商业用途的防空洞,还能想像我们的民族曾经是多么狼狈地龟缩于此。还曾看过一篇《谁为中国筹款?》的文章,作者这样告诉我们,美国在向日本投掷原子弹时,曾拍下数千英尺长的电影胶片,完整地记录了全过程。几十年前,当一个日本组织得知这个消息后,前往美国购买被索以高价。这个消息一经日本媒体公布,就像风暴在日本刮过,全体国民群情激昂,极短时间内就筹集到了远远超过所需款项的捐款。文章还说,当年日本《东京日日新闻》上刊登的报道和照片,被冠以“百人斩”的杀人比赛是当时的重头新闻,《大阪每日新闻》中的报道《南京总攻击观战记》详细记录了一名该报“特派员”进入南京城后的所见所闻。作者最后慨叹,“什么时候,我们能募集到一笔巨款,把1937年12月的所有日本报纸影印件,所有日本电影胶片全部购买回来,那里,一定藏有无数的证据”。是的,谁来为我们筹款?当我们需要更多系统的、有形的证据时,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倾囊而出、筹集到“远远超过所需款项”的捐款吗?
每一个伟大的民族,在其历史的发展中都会留下许多苦难的经历,这是一个民族的历史财富和宝贵遗产,而一个民族精神的困顿与颓废,首先是从漠视历史,尤其是从遗忘和淡漠自己民族的苦难史开始的。中华民族历来就是一个善于遗忘的民族,我们从来没有刻意地铭记些什么,甚至对别人瞠目相视、恩将仇报也仍然抱以不计前嫌、不纠缠旧帐的态度泰然处之。“相逢一笑泯恩仇”,或许这次判决和其它的判决一样,又是一番愤慨、抗议、驳斥、平息等等,但我还是写下这段文字以为记,因为,如果我们不能从割舍和遗忘的痛苦轮回中走出,不能从愤怒平息之后无奈与无为的泥淖中走出,我们就无法真正地走向未来。
草于2002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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