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本书写完的时候，这个城市正值夏季。我住的房子后面有大片的草地，盛开着各种白色、黄色和紫色野花。每天下午，我带着儿子到那里玩，看着他在草地上来回奔跑、挥洒欢笑，不禁感慨他的人生道路起点竟如此之幸福。对比我们这辈人的律师之路，却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记得我是1993年投身律师行业的，当时律师业体制改革尚未全面推行，很多地区的事务所仍然属于国家单位性质，我的一些同学在事务所工作仍然只是领取国家公务员工资，工作上平平淡淡，经济上也并不富裕。偶尔因为有当事人单位可以报销一顿餐费，让我们同学聚会可以“腐败”一次，大家就显得特别开心。那时候虽然物质上不太富有，但大家还是时常谈起对律师事业未来前景的憧憬，在朦胧当中充满了对将来的向往。

可惜的是，现实经济条件的限制和经验的局限，让我们没有太多的机会去了解我们身处的世界，了解什么是世界流行的律师事务所合伙制度？什么是法律服务业全球化趋势？至于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幻，例如1987年伦敦两家事务所合并而成的世界最大律师事务所的前身——高伟绅律师事务所、1992年外国律师事务所登陆中国、1993年北京金杜律师事务所成立（10年之后该所成为中国第一大所）等等，更仿佛是另一个遥远世界的事情。

恍如一夜春风，中国律师制度改革全面铺开，我的很多同学和朋友都办起了合伙制律师事务所。也就在几年之间，他们从昔日的默默无名的小字辈变成了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有了自己的手机、车子甚至办公楼。平心而论，中国律师业制度改革让我们这一辈人赶上了历史机遇，可以在人生舞台上尽情挥洒自己才能。但是，曾经梦想当中的美好事业真的如此简陋吗？合伙模式将合伙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功利化：律师自己谈客户、找案源直至做业务，而事务所只不过是一个律师费分成的角色。

同学的事业渐渐发展起来了，大家之间相聚的机会也渐渐少了，因为都忙着要赚钱，先是为了汽车、房子，后来是为了妻子、孩子，再后来是为了更高档的车子、装修更高档的房子；偶尔的相聚，谈话当中也增加了许多物质内容：谁办了什么大案？谁今年创收了多少律师费？谁又买了新车子和房子？诸如此类。但是，大家却并未因此感到经济上的压力有所减轻，反而为赚钱的事情感到更加苦恼。这样的事业和生活肯定少了一点什么。记得有一次参观了一个朋友的豪华别墅后，我感叹地问他，“你现在才30出头，所得到的物质已经远远超过了你的父辈，那你的下一步人生目标是什么呢？”朋友一时无语。

诚然，对于理想的追求，要有一定的经济和制度为基础，但这种经济基础是怎么建立的呢？看看北京康达律师事务所，他们在介绍当年创业经验时谈到，建所初期他们用于分配的部分只占营业总收入的10－15％！今天，康达分所已经遍布中国各地；而北京君合律师事务所，更是在创业年代里没有分红。今天，他们已经跻身亚太地区百佳事务所之列。将他们的勇气和做法与我们今天许多事务所高达70%—80%的个人提成比例相比，答案显然不言而喻。

我们没有生逢群雄并起、开疆拓土的大时代，简单的生活背景和经历也可能注定了将来无法成为领袖人物。但在磋砣了人生30多年的光阴之后，在可以自由掌握和支配一些物质资本和闲逸时光之外，我们似乎应该重拾当年的一些单纯愿望。无论什么都好，只要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寻找一些机会，为社会、行业和后来者们做点什么、留下点什么，将自己的所学所得回报于社会。这样才不至于将来终老之时，回望一生，发现自己除了拼命索求和消耗物质之外，对社会竟然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累赘。于是理解了那些甘心放弃优厚待遇，自愿参加“无国界医生”或者到偏远山区义务教学的普通人，他们的言行更值得我们肃然起敬。尤其是在身体被束缚、灵魂被引诱的大都市当中生活日久，经济观念已经深深地浸透我们的灵魂，深入骨髓，那种不以个人名利为目标的简单生活反而显得是个异数。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道路选择，毋须刻意追求某种外在形式去寻求灵魂的救赎。相信只要有心，无论身处社会的任何层面和角落，总能在金钱交易之外，找到回馈社会的机会。譬如律师，每年免费做几件法律援助案件，占去的只是一趟旅行的时间，却可能因此改变几个人的一生；譬如合伙人，每年多花一点时间在指点助理和律师身上，自己少赚了一点律师费，却可能对后来者的职业生涯设计起到莫大的帮助；又或者合作伙伴之间，对律师事业多一点共同发展的考虑，割舍一些个人利益的斤斤计较。暂时失去的是享用高档汽车和豪华房子的机会，换来的是对合作伙伴的扶持和帮助，更多志同道合者的聚集以及互相欣赏和信任。我宁愿相信，一份长久而共同的理想事业，在更多时候，只是建基于对宁静精神生活的追求和渴望之上，仅此而已。

看过在逆流中奋力起跳的鱼吗？在激流冲击的间隙中，他们拼尽所有的力气，向蓝天，向大坝后面广阔的海洋高高跃起。然后，更多的时候，结局可能是重重地下坠，重蹈大多数同类的命运，被潮水无情地卷去。这就是命运，追求在高处生活的代价。

10年了，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曾经为着心中的理想憧憬过、计划过和奋斗过。但市场的、合作者的以及个人的因素，都在不断地折磨和改变着周围的一切和我们自身。所以理解了为什么当年一穷二白的时候，人比今天更大胆、充满激情和理想；反而在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之后，人的顾虑更多，胆量和勇气也大不如以往了。

当我被时间的河流推上岸边，喘息了一个轮回之后，有了此书。它的降临仿佛是理所当然，因为所有的标题早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当中；但又如一场信念的重生，一个人的战争。脑海中那些游离而飘忽的种种模糊概念和印象，让笔力有限的我举步为艰。此书最终得以面世，要感谢网络。正是通过他的引导，使我得以与无数中外律师界前辈和精英们在虚拟时空当中相遇。在他们智慧光芒的照耀下，阅读着充满哲理的文字和话语，我接受着他们聪慧思想的启蒙和洗礼，最终得以将散落在网络上的颗颗珍珠串成一挂美丽的项链。

与同类书籍相比，本书有如下特色：

首先，这是中国第一本系统论述律师事务所经营管理理论和实务的专业书籍。之所以称为第一本，是因为以往关于中国律师业的论著，都是以律师业管理内容为主线，并无探讨律师事务所外部经营策略和内部管理制度等方面的内容。而这本书的出现，恰好能填补上面的空白。本书从背景篇——中国入世之后的法律服务业总体状况出发，以创业和合伙模式两篇渡过律师事务所的创立阶段；进而引领读者深入事务所内部，以市场营销篇、客户营销篇、人力资源管理篇、财务管理篇、质量管理篇、风险篇、信息技术篇等章节展示了一个完整的律师事务所经营管理体系；最后，以改革篇和发展道路篇作为发展和探索律师业未来道路的总结。至此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中国律师事务所经营管理理论和实务系统。

其次，这是中国第一本大量引入现代企业经营管理理论来指导事务所经营管理实务的专业书籍。这本书各篇论述的内容，无论是在人力资源管理、财务管理、质量管理还是在市场营销、客户营销等方面，都有着大量的创新理论和具体操作方案。例如：在人力资源篇当中，读者将会读到人力资源管理最为流行的理论及其应用，以及人力资源经营中招聘、评测、培训、激励和挽留五个阶段的具体操作方案；在财务管理篇当中，多种收支预测、财务控制和结算分析的计算公式和操作技巧很适合事务所的经营者们阅读；在质量管理篇当中，本书创新地提出了事务所质量管理的六大原则和事务所质量管理的完整体系；在市场营销篇和客户营销篇当中，读者则会接触到大量的现代企业营销理论和实用工具，还有众多创新观点：法律市场营销法则、市场营销策略组合、新客户营销策略、老客户营销策略和事务所营销策略等。

第三，本书有大量的中外律师实践经验和案例资料为佐证，可供读者作更深入的探讨和研究。本书虽然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论体系，但支撑观点的并非是“空对空导弹”式的纯理论分析，而是大量的实证资料。所以，读者可以在书中随处可见外国超级律师事务所的各种成功经验，例如高伟绅、高特兄弟、美迈斯和众达；也可以深入了解中国领先律师事务所的先进模式和特色制度，例如君合、金杜、中伦金通、隆安、环球、正见永申、锦天城、段和段、毅石、德衡、琴岛和中豪等。而且为了方便读者查阅，所有的资料来源都标明有相应的网址，这也可算是本书的另一特色。

第四，这是中国第一本系统讨论信息技术在事务所经营管理当中具体应用的书籍。针对中国律师业在信息技术认识和应用上的滞后问题，本书的“信息技术篇”作了详细解说。首先是介绍了各种信息技术对在律师日常工作当中的应用技巧，尤其适合不熟悉信息技术的律师阅读；其次是提出了构建事务所经营管理自动化系统平台的具体设计方案，它着眼于事务所经营管理决策的整体性，将事务所的人、财、物等各种管理系统有机结合成一个统一的系统工作平台；其次是它独特的智能化设计，使系统成为二十四小时不停运作的事务所中最可靠的秘书、管家和主管。

这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写的一本不知天高地厚的书，这个由君合所潘跃新律师发明的句式用在这里刚好合适。我期待着将来有一日，中国律师业能够用自己的实践来证明，这本书中的理论是错的。这就意味着：中国律师业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和道路。到了那时，这本书就自然走完了它的生命历程，成为中国律师业改革大潮当中一朵小小的浪花，随着滚滚波涛逐渐远去。

高云

写于二○○三年九月

(注：此书已于2003年12月由法律出版社出版，作者个人网站“高云天空”上刊载有简体和繁体全文内容，网站地址：http://www.edwinsky.com，欢迎各位来信与高云探讨律师事务所经营管理问题，电子邮件地址：gaoyun@edwinsky.com 或 edwinsky2002@hotmail.com)